臨時紋身

　　紅網通訊員 鄒禮卿 江翔 記者 馮鈞 長沙報道
　　國家資金的投入，萱洲古鎮的地災隱患得以治理，引來了華夏湘江國際農業產業示範園區項目這一重大項目，為古鎮的發展提供了支點，群測群防員劉東山多年的旅游夢想得以實現；民間資金的引入，郴州劉仙嶺的一處滑坡點被釘住，隱患點居民李享純準備裝修新房，終於圓看安居夢。圓夢的背後是地災治理帶來的杠桿效應，也有民間資本嘗試的困惑。
　　
　　4月1日，湖南正式進入長達半年的汛期。同時，湖南也進入了地質災害高發的時期。湖南是全國地質災害最嚴重的省份之一，僅次於甘肅、四川這樣的地質災害大省。全省有94個區縣屬山地丘陵地區，地質災害易發區面積占全省總面積的77%。截至2013年底，全省查明各類地質災害隱患達到18494處，直接威脅人口數量153.73萬，潛在經濟損失超過244.7億元。
　　如何更有效的防治地質災害，對於湖南來說不僅是一個社會問題，同樣也是一個經濟問題。
　　湖南省國土資源廳副廳長尹學朗更是認為：地質環境工作不能等同於地質災害防治工作，而應該樹立大地質環境的觀念，在堅持減災防災治災這一基本工作內容的同時，還要用全新的視野構建地質環境管理工作的廣義內涵。因此，我們嘗試把工作的觸角延伸到服務農業農村、服務城鎮建設、服務重大工程、服務資源開發、服務土地利用等重大領域，使地質環境工作站上了一個新的高度。
　　地質災害治理：萱洲古鎮的支點
　　
　　“就好像我們跳起來摘桃子，當我們腳下沒有合適的發力點，起跳的話肯定會摔，通過地質災害治理以後，有了發力點，我們才有機會和可能憋足力氣跳起來摘桃子。”
　　萱洲古鎮，位於衡山縣城南端的湘江河畔，背山靠水，與衡東、衡南、衡陽、南嶽交界，位於湘江航電樞紐大源渡中心水域區，有著千年的悠久歷史。關於萱洲，當地一直流傳著一個傳說，湘江西岸有條小河，在小河匯入湘江的入口之處，千百年來泥沙沉積，形成大沙洲，洲上長著一種秀麗的小草叫萱草，故稱“萱洲”，古鎮因此而得名。
　　3月的萱洲古鎮，油菜花、桃花、李花同時盛開，三花競艷，美不勝收。穿行在古鎮村道上，路旁的景色讓人流連忘返，恍如置身世外桃源一般，成片成片的油菜花海中，賞花拍照的游客往來如織，讓人感覺到這個古鎮的生機和活力。
　　這座美麗的古鎮險些因為地質災害的威脅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之中。
　　2001年，萱洲古鎮地面出現裂縫，邊坡上方多棟房屋牆體出現開裂變形，地基下沉。該滑坡體長約840米，高約30米，穩定性較差，特別是近年來滑坡變形持續，直接危及邊坡上下76棟村民住房、敬老院、劉錦公祠、觀潭寺等建築名勝和419人的生命財產安全，屬於特大型地質災害隱患點。
　　2004年8月，受颱風“聖帕”的影響，滑坡區出現明顯開裂和變形跡象，引起了當地居民的恐慌，之後陸續有人搬離了古河街一帶。據統計，2004年至2009年，陸續有10餘戶居民從萱洲村湘江邊的房子搬離出去。
　　劉東山，萱洲古鎮民俗博物館的館長，同時也是萱洲古鎮地質災害群測群防員。劉東山的家，也在湘江邊，他一直沒有搬，“我知道這裡的地質結構，也相信政府一定能夠治理好這個地災，所以我毫不動搖，一直堅持下來，沒有搬。”劉東山說。
　　從2006年開始，劉東山就擔任起該地區的地質災害群測群防員，每逢汛期下雨，就開始義務巡邏，查看地災情況，以便發現險情後及時提醒村民避險。
　　在劉東山的心裡，一直有一個夢想。他跟很多人都說過，但是長久以來都被人認為是一個笑話。那就是在古鎮發展旅游。
　　2009年，衡山縣國土資源局向衡陽市國土資源局、湖南省國土資源廳申請地災專項治理資金，對萱洲古鎮滑坡地質災害進行治理。資金撥付到位後，該處滑坡地質災害開始大規模治理。
　　三月的萱洲正是欣賞油菜花的好季節，在一片片比人還高的油菜地里，來自周邊甚至是長沙的游客，在花海裡享受著春天的恩賜。人流帶來了商機，附近的村民在路邊賣點野菜、蒿子粑粑收入就比種地強。
　　萱洲人已經嘗到了旅游經濟萌芽的甜頭，然而即便如此，治理地質災害動輒上百萬的投資卻不是這樣一個小鎮所能承擔的。
　　萱洲鎮黨委書記袁曉斌對記者表示，萱洲鎮每年的財政收入總共才三十萬根本拿不出錢來。
　　2010年，作為中央特大型地質災害防治項目，萱洲古鎮滑坡地質災害防治工程正式啟動。直徑800毫米，深入地下超過4米的鋼筋混凝土抗滑樁，像訂書針一樣把萱洲古鎮屁股底下的滑滑梯牢牢地釘在了湘江邊。
　　懸在古鎮老百姓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終於被固定在了天花板上。經過兩期總計500萬元的投資，目前已完成格構梁兩千餘米，錨桿249個，排水溝300米等一系列工程。
　　說起古鎮的地質災害，柳紅軍有如鯁在喉的無力感。500萬的投資，且不說地方財政拿不出這筆錢，即便有，也會優先投在更能拉動GDP的地方。然而如果看著隱患不治理，那就是揣著定時炸彈謀發展。
　　萱洲鎮黨委書記袁曉斌對地質災害治理給出了他的評價：“就好像我們跳起來摘桃子，當我們腳下沒有合適的發力點，起跳的話肯定會摔，通過地質災害治理以後，有了發力點，我們才有機會和可能憋足力氣跳起來摘桃子。我們也期盼著國土部門繼續完成好第三期的治理，使整個古河街的保護、修繕能夠順利進行，使整個旅游開發不斷地做大做強。”
　　 民間資本入局：達康公司的困境
　　
　　偏高的土地價格和並不熱火的土地市場，為達康這個治理者成為受益者提供了保障。然而如果沒有這種保障，還會有多少企業願意參與到其中來？
　　今年62歲的李享純，曾經同遠在150公裡外劉東山一樣，住在郴州北湖區劉仙嶺一大塊滑坡體的腳下。原本下雨天就會失眠的他，現在最大的煩惱就是新房什麼時候能交。
　　2009年5月，李享純家背後的滑坡體被定名為二十三冶北部山體的地災隱患點出現滑坡，滑動土石方將近30萬立方。嚴重威脅到滑坡上方200多居民和山坡附近上萬人的生命財產和107國道的安全。然而對於地方政府而言，想要根治隱患，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郴州市北湖區副處級幹部黃義鋼說：“我們轄區內地質災害隱患點有90多個每年財政的資金只有兩三千萬很多都要靠社會資金。”
　　利用社會資本來解決地質災害治理面臨的資金問題，是郴州正在嘗試的破解之道。
　　通過委托郴州城建集團旗下的達康房地產公司先行墊付資金進場治理，再將治理完成的土地通過招拍掛出讓給達康房地產公司，治理費用來沖抵土地出讓金。不僅政府成功繞過了上億元的資金瓶頸，周圍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也得到了保障，企業也獲得了寶貴的土地資源。
　　利用社會資本治理地質災害，看上去的確是一條可以實現共贏的道路，然而問題真的這樣容易就能解決嗎？
　　郴州城建集團治理了地質災害，然後又拿到了土地的開發權，這樣的結果雖然是可以被接受的。但是在現有的土地出讓制度背景下，難免會讓人懷疑政府與企業或達成了某種默契。
　　然而換一個角度來看，如果企業承擔了地質災害的治理任務，又沒有獲得土地的開發權，那麼又會有多少企業願意投入巨額的資金來從事這樣的公益事業？如何在這其中找到平衡點，是引入社會資本進入地質災害防治的一個關鍵。
　　郴州城建集團達康房地產公司副總經理譚黎明說：“哪個企業肯定都不願一直都不創造社會效益，我們公司也是如此。”
　　譚黎明告訴記者，企業在治理的過程中，的確希望能在後期的土地出讓中獲得一定的優惠條件，但都被相關部門拒絕了。
　　在郴州市國土資源局，記者見到了達康房地產公司拍得劉仙嶺地塊的全套資料。全部107畝土地，起拍價就達到了1.06億。平均每畝裸地的價格為99萬，加上附加條件的投入，每畝最終成本超過120萬。這個價格讓除了達康之外的其他房地產公司望而卻步。
　　郴州市國土資源局副局長萬聚金對記者表示：“為什麼只有達康一家應標？一是價格確實比較高二是其他的開發商對這塊地還是沒有達康那麼熟悉，不知道後面還有沒有其他的問題，所以不敢來競標。”
　　在郴州市國土資源交易市場的網站上，記者通過查詢發現，像達康這樣一家應標，並以起拍價成交的例子並不少見。
　　偏高的土地價格和並不熱火的土地市場，為達康這個治理者成為受益者提供了保障。然而如果沒有這種保障，還會有多少企業願意參與到其中來？
　　 大地質環境內涵：地災治理放大的民生效應
　　
　　李享純如今正在盤算著如何給新房裝修。劉東山多年的旅游夢也即將實現。
　　地質災害的治理，打牢的不僅是萱洲古鎮滑坡區域的地質基礎，也是萱洲古鎮發展旅游的基礎，更重要的是，它成為撬動萱洲經濟發展的一個著力點。
　　2013年底，華夏湘江國際農業產業示範園項目在萱洲正式開工建設。該項目計劃投資33億元以上，分三期建設，建設期限為十年，是以現代生態農業為基礎，發展鄉村休閑、養老養生服務、旅游業的綜合產業項目，項目建成後，將對萱洲大生態環境的打造、人居環境的改善、基礎設施的完善、群眾生活水平的提高起到極大的推動作用。
　　“這個區域的地質災害治理，除了它本身的作用以外，還可以說對整個萱洲旅游事業的發展，包括後期引進華夏湘江項目都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袁曉斌說，“治理以後，解決了瓶頸問題，使萱洲古河街的保護開發做大了，才有了後面旅游的發展、項目的進駐。一個鎮要實現跨越性的發展，肯定是要自己發力的。地質災害的治理，讓我們有了發力點。當時我們是想通過三五年，慢慢把萱洲的人氣做起來，再通過招商引資的形式，吸引企業來萱洲投資，修繕古河街、完善旅游基礎設施，發展萱洲的旅游，沒想到華夏湘江項目來的這麼早。”
　　2011年，匈牙利斯高樂投資集團董事長曹和平，即後來的華夏湘江項目負責人，在衡陽考察了十幾個地方都不滿意，之後到萱洲考察，看到萱洲通過古河街的發展、油菜花海攝影大賽等活動積累的人氣，看到古鎮良好的地理和基礎條件，最後決定項目落戶萱洲。
　　接受記者採訪時，曹和平表示，選擇到萱洲投資，看中的有利條件就是古鎮。“若這個古鎮因為地質災害而消失了，我可能就不會選擇到萱洲投資這個項目，但是我相信這不會發生。因為不論是從政府層面還是公司層面，都會採取各種方法和措施修複、保護古鎮。我來的時候就看到政府已經在開始治理，而且經過這幾年的治理，已經取得了很大的成績。現在古鎮的保存，包括它周圍的山體、道路、沿岸都做了很多加固和治理工程，當地的老百姓反應也很不錯，對這個評價很高。”
　　曹和平說“古鎮沿岸已經得到了相對穩定的加固，我們還要強力推動這方面的工作，包括對古鎮沿岸作長遠性的加固工程。我們的規劃中很重要的一項就是古鎮的保護與修繕、地質災害的防治，在這方面有個相對的預算，未來大約有3個億的資金投入古河街、湘江沿岸地質災害的治理和道路的治理。在後續的項目開發時，也會有一部分地質災害的防護和加固工程，採取配合政府或跟政府合作來加強這方面的工作。”
　　李享純如今正在盤算著如何給新房裝修。以前四口之家擠在六十平米的危房裡，如今有了新房，兒子想要有自己卧室的願望終於能實現了。
　　劉東山做了多年的旅游夢也即將實現。曹和平計劃在萱洲投資33個億，興建一個大型生態農業旅游觀光開發項目。其中就有近三個億的資金將用於古鎮以及湘江沿岸的地質災害防治，留住這片寄托於山水之間的湖湘記憶。
　　 【對話】地災治理引入社會資本關鍵在於公開透明
　　
　　對象：湖南省國土資源廳廳長 方先知
　　國土資源部地質環境司應急處副處長 李曉春
　　湖南省委黨校行政學院教授 王學傑
　　湖南省國土資源廳地質環境處處長 劉五一
　　問：地質災害治理引入社會資本，只是目前我們重新思考，政府與市場關係的一個具體案例，也是目前改革正在探索的一個方向。那麼引入市場來解決公共問題，是否意味著政府把本該自己承擔的責任推給社會呢？
　　王學傑：像這種做法實際上是政府通過合同把公共服務交給市場在20世紀80年代美國掀起一個政府再造的運動政府通過合同將公共服務交給企業，這種改革深刻的影響了全世界也包括中國我們中國這些年高速公路的建設就是這樣郴州的這種做法，只是一個個案。三中全會提倡政府購買政府公共服務的效率是正確的。
　　問：國土資源部對於民間資本進入地質災害防治領域的態度如何？
　　李曉春：從整體上來說，我們是鼓勵各個方面都投入到地質災害防治上面來。因為地質災害防治並不簡單的是政府的行為，需要社會的廣泛參與。也只有社會的廣泛參與了，地質災害防治才會逐步的進步。雖然全國正在逐步的加大地質災害的投入，比如，去年在重大地質災害防治資金上，中央財政投入了45億元。但是對於全國來說還是不夠的。僅僅蘭州一個城市而言，地質災害得到完全治理的話，需要70多億元資金。我想像蘭州這樣的城市在全國不少。
　　問：如何才能保障這種改革的探索是在一個正確的方向上？而不至於變味變性。
　　王學傑：是否有腐敗，是否有默契，老百姓有疑問，這是應該的。關鍵是在做這些要公開透明，程序上要公開公平公正，在利用市場機制上可能有風險，不能因為有風險就裹足不前，只要做到公開透明，讓老百姓看到這樣操作是怎樣進行的，老百姓就能理解，這樣的風險也是可以承擔的。
　　李曉春：整體來說，地質災害防治資金還是不足的。所以，我們希望更多的民間資本能夠投入到地質災害防治中來，但是現在存在一些體制機制的問題。同時，地質災害是一種責任大，收益較小的工作。民間資本是逐利的，如何引導民間資本既能獲得利益，又能做好地質災害防治工作還有很多工作可以做。一些省份在引入民間資本進行地質災害防治上進行了嘗試。比如把土地開發整治與地質災害防治相結合。這是一條很好的道路，一些有條件的地方可以進行嘗試，取得一些經驗，再進行推廣。
　　方先知：民營資本進入地質災害防治需註意兩個問題：一是地災防治本身是公益項目，資本進來不要享有很大的回報。二是政府還是要建立合理的回報機制，來鼓勵民營資本進入。
　　劉五一：現在的問題就是從制度和立法方面來建立一個可以操作的政策，企業是逐利的如果沒有相應的保障，沒有白紙黑字的東西，投資商也會不放心。　　（原標題：湖南地災治理讓古鎮重生 為百姓圓夢）